漠南情——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史稿 6-12-14章
史卫民
第十二章 《兵团战友》
●1970年3月9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政治部发出《关于严禁收听敌台广播和看黄色小说的通知》。
●1970年4月12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党委做出《关于出版〈兵团战友〉报的决定》。
一 严禁看“黄书”
生产建设兵团是年轻人集中的地方,渴求知识、追求文化享受、希望开展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文体活动,尤其是希望通过读书补充辍学带来的知识贫乏,并不是非分的要求。但是在“突出政治”的高压气氛下,不仅人的个性被抹杀,正常的文化活动也经常被视为“资产阶级洪水猛兽”而遭到禁止,并由此给一代青年带来了知识贫乏和扭曲的文化生活。
知识青年,大小也是读过书的人,走到哪里也忘不了读书。被知识青年带往生产建设兵团的图书,绝不只是“雄文四卷”,还有一大批青年们喜爱阅读的名著。“文化大革命”中“破四旧”,除了毛主席著作外,其他的书似乎都不用读了,读了就是“犯禁”,所以读书要格外小心。1970年3月9日兵团政治部发出的《关于严禁收听敌台广播和看黄色小说的通知》,给所有的人重重地敲响了警钟。通知规定:
(一)以毛泽东思想为武器,突出无产阶级政治,狠抓阶级斗争教育,增强抗毒素。
(二)贯彻军委扩大会议决议中“严格禁止看黄色小说、反动书报和收听敌人的广播”的规定,要经常对部队进行教育,自觉执行,互相监督,定期检查,发现问题及时上报处理。
(三)严格行政管理,加强组织纪律性,大抓活思想,采取有效措施,堵塞漏洞。
(四)加强基层保卫工作的领导。
什么书应该被禁读,什么书算作“黄书”,从来就没有严格的界定。中国古典小说《水浒》、《红楼梦》,最初在生产建设兵团都被列为禁书,后来毛泽东提倡干部读这几本书,又一轰而读之。不少抓政治教育的人,文化素质很低,认定除了毛主席的著作和各种学习文件外,其他书籍都是“封、资、修”的“黄书”,严禁属下涉足,并由此导致了一系列令人心碎的事件。一师五团知识青年陈大强带到兵团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惹出了麻烦:
1969年我们来到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当时,我们身处乌兰布和沙漠,同时也生活在文化沙漠之中。除《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很难再找到其他的书籍。《叶尔绍夫兄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们私下带来的几本小说就成了宝贝。但那会儿读这样的书是犯禁的事,只要沾上苏联的东西就是修正主义。所以,传阅时,大家都格外小心。我把我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缝上了一个《星火燎原》的硬皮。万一这本书被发现,毛主席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星火燎原”也会让领导放心。
事情还就出在这本书上。我当时在团部后勤处当油料员,把书借给了班长、天津来的女知青李江。不想,她看书时,被专抓思想工作的协理员发现了,李江还书时很紧张地对我说:“协理员说要找你。”这位协理员曾经是连队指导员,出席过兵团学习毛著积极分子“双代会”,后调到后勤处的。为这事被此人找,可不是件好事。
果然,协理员找到我一开口就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本黄色小说。”黄色小说?我还真没看过黄色小说。尽管它来自苏联,但我觉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不是黄色小说。
“你还说它不是黄色小说?你看保尔和冬妮娅那个那个,是小资产阶级的,就是黄色的。”协理员说。看来他也看过这本书。最后,协理员严肃地对我说:“我命令你,今天中午12点以前把书烧掉!”
在内蒙古兵团,连一级的干部都是现役军人,兵团又属于解放军序列,命令是要无条件服从的……可我确实觉得这不是黄色小说,就是保尔和冬妮娅交朋友也不是什么错误。保尔说了,他首先是属于党的。而且他也是这么做的。最后我决定把书藏起来,准备豁出去了。
熬到12点,协理员没来找我。
又过了两天,他还没来找我。是他以为我把书烧了,还是忙别的事去了?
不久,谁也没想到,这位反对看黄色小说的协理员反倒在男女作风问题上犯了错误,断送了他自己的前程,而我的书却因此而获救了。1
二师十一团知青谭宗远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带到兵团来的一批名著,都在连队指导员的严斥下,由谭宗远本人送进化铁炉中焚烧了。事情发生在1971年夏季:
用不着细说我的书是怎样到了连部的。总之,经过一番突如其来的抄检,指导员的桌子上增加了一摞原本属于我的旧书。它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了我“迷恋封资修”的物证。
那会儿我不足20岁,恐惧还不足以使我变成热锅上的蚂蚁,相反,我心里还蕴藏着一股冲动。在冲动的支配下,我居然想从指导员手里把书要回来,而且说要就要。这在当时大概也算“初生牛犊不畏虎”吧。
我和指导员开始是怎么谈的,而今已记不清了,但我肯定很快就把话转入了正题。
“这些书您还给我吧。《战争与和平》还是我跟人借的呢。”这是真话。
“不行!咱们这个是说不行!”(“咱们这个是说”乃指导员的口头禅,因说得极快,故绝不给人以冗长罗嗦之感)“这些书都是毒草。你为什么不读毛主席著作呀?”
“读过。”
“读过?林副主席说毛主席著作要经常学、反复学,咱们这个是说你学过几遍呀?这些书没收了。”
“郭沫若那本《沸羹集》您还我吧。他是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呢。”用这压他或许管用。
“咱们这个是说你知道不?郭沫若说过他写的书都该烧,你知道不?”
我应该说不知道,可我却说“知道”。郭老确实在报纸上发表过这样的声明,在“文革”前夕。这个事实没法否认。
“那《大寨行》您还我吧。这可是好书。”我没敢提作者巴金的名字。
他很快把这本极薄的小书翻出来,仔细看看封面:“这是巴金写的,咱们这个是说巴金是什么东西呀!现在正批他,你不知道?”
我被指导员的“博学”震住了,没敢再提《战争与和平》,生怕他再说出“托尔斯泰是什么东西”的话来,以至连累这位白胡子老头和借这书给我的朋友。我又接受了几句训斥,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书就此失去,眼巴巴地不再属于我。然而事情并没有完。
有消息说这些书将被送到铸工班,代替报纸,用来覆盖沙模的浇铸口,以防异物掉进口里。我正在铸工班充炉前工,果见这些书被班长抱进车间。他说,指导员把这叫作“废物利用”。
机会来了,我心窃喜。我把这些书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回去,物归原主,岂不妙哉!当然,一古脑儿拿不成,容易露馅;一本一本拿,谁也发现不了。就是这个主意!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我的活。
不料,一眨眼的工夫,书不见了,一本也不见了。
事情惊动了指导员,他指示进行第二次抄检。男宿舍被抄检,女宿舍也被抄检。
我暗自祝愿这位勇士别露马脚,又怨勇士急于求成,不该把书连锅端,以至惹来这么大的风波。我私下引这位勇士为同调,并想起哪儿见过的两句诗: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忘记是抄检的结果,还是有人密报。总之,这些书连同窃书人被一并拿获。大出意外的是,窃书者乃一女性,一名北京女战士。
指导员火了,手下竟有这么不争气的战士,成何体统?怎么“屯垦戍边,反修防修”?怎么“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一定要根绝这股歪风,把书这个劳什子消灭。他双眼一亮:“把书烧了!咱们这个是说马上就烧!”
于是,化铁炉成了焚书炉,《大寨行》、《沸羹集》、《战争与和平》……在熊熊烈火中化成了灰烬,灰烬随风飘起,像一只只灰蝴蝶,翩翩飞向天空。这是书的冤魂在向苍穹诉说这人间的罪行吗?
执行这次判决的刽子手,不是别人,正是我。当众亲手焚毁自己的书,是我这个年轻的炉前工做梦也想不到的,可悲也夫!2
为了抵御“黄书”的侵蚀,内蒙古兵团主动推出了一批读物,如1972年12月《兵团战友》报社印发了《鲁迅小说选》,后来又刊行了内蒙古生产建设部队政治部编的《军垦集》(诗集,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张长弓著《青春》)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塞外春花》(连环画,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等等。
二 夜幕下的故事会
“北京有一所中学,学生全部住校。在期末复习考试的时侯,一个初中的学生得了痢疾,不得不一次次地跑厕所。厕所的灯早就没有了,要去蹲坑,得拿上手电筒。半夜时分,这位同学糊里糊涂地爬起来,抓起手电筒就跑向厕所。厕所里空无一人,只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呼呼作响。他蹲下之后,才想起来没有带手纸。恰在这当儿,在他身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给你一张纸!’接着,从坑里伸出一只手来,抓着一红一白两张纸晃来晃去。‘要红纸马上死,要白纸三天以后死!’小同学大叫一声,顿时人事不省……”在黑乎乎的宿舍里,一名兵团战士用低低的声音讲的这个故事,足以使听众感到恐怖,有的小战士甚至被吓得大叫起来。
超强度劳动和单调的政治学习,使人感到厌倦,希望给麻木的神经注入一点刺激,于是一批“侃主”应运而生。夜深人静的时侯,几个关系不错的知青凑在一起,每人讲一段故事,题材不限,装神闹鬼,无名尸案,管他真假,只要好听就行;或者是一个人主讲,别人屏息恭听,为了制造气氛,还时常把灯关掉,在黑暗中体会故事的情节。这种自发的“故事会”,几乎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各连队都存在,尤其节假日期间,更是讲故事的大好时机。听众从讲述者嘴里“掏”出来的故事中得到的享受,无异给贫乏的生活注入了一点活力,并多少带给年轻人一些遐思;讲述者本人亦往往陷在故事情节中,不乏精神放松的洒脱和发挥口才的快感。
曲折的破案情节是“故事会”中常胜不衰的主题之一。中国的破案故事,大多来自《肃反小说选》和文革前出版的各种破案小说,尤以《一个柳条箱》、《绿色的尸体》、和《孤坟鬼影》为最出名;外国的破案故事,大多来自《福尔摩斯侦探记》和苏联的破案小说,如《红色保险箱》、《一颗铜钮扣》、《绿锁链》、《形形色色的案件》等。讲述者有时添枝加叶,甚至把几个故事串在一起,将情节不断延伸。演绎得最神的故事,应该是《梅花党》、《一只绣花鞋》和《南京长江大桥》的系列故事。一个本来发生在解放初期的反特故事,被讲述者从解放前一直拉到“文化大革命”期间,故事中的人物上至当时的知名人士,下至普通百姓,包括国民党达官贵人、军警宪特,共产党高级将领、侦察人员;情节更是曲折离奇,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方侦察员个个是“武林高手”,敌方潜伏特务也是老奸巨滑,最后以我方大胜利告结束。故事中虽不乏许多颇为荒诞的情节,明眼人一眼就可以识破,但仍然是讲者口若悬河,讲得眉飞色舞,听者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
武侠小说也在兵团找到了市场。《三侠五义》等小说中的人物,很快被听众所熟知,甚至有的连队的知青暗中排列出了“南侠”、“北侠”和“五鼠”的座次。《水浒》中的好汉行为,《三国演义》中的“桃园三结义”,亦引来不少知识青年的模仿。兵团战士,尤其是男战士中,颇有些讲“哥儿们义气”的人,不管是聚众斗殴,还是“打家劫舍”,总是冲在前面,而他们往往又是各种故事的热心听众,武侠故事对他们的影响是比较明显的。
鬼怪故事,开始也是从书上照搬,后来越来越吹得离奇,讲述者甚至信誓旦旦地宣布是亲耳听说或是亲临其境,恐怖效果更佳。
随着知识青年年龄的增长,对异性的渴求日益强烈,各式各样的“荤门”故事流传日广。这类故事,大多情节简单,但是表述露骨,确实有刺激作用。
由“吹牛”发展到自编故事,已经是口头文学创作,按照现在的说法,应属于地下文学创作一类,并对后来在知识青年中流传大量的“手抄本”小说起了铺垫作用。
三 《兵团战友》发到连队
在“文化大革命”中,“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是公开发布党中央声音的最重要的宣传工具,尤其是在这几份报刊上发表的社论、最高指示等,马上就成为全国的重点学习文章。生产建设兵团当然也不例外,每个连队都订有这些报刊,但份数过少,人们看报需到连部或阅览室。有的地方重视看报读书活动,给每个排订一份《人民日报》或《解放军报》,加上一份《红旗》杂志。后来也有少数兵团战士个人订阅报刊。
和“两报一刊”相比,《参考消息》比较受人们的欢迎。但当时只允许党员订《参考消息》,于是有些知青借用党员的名义,成为《参考消息》的忠实读者。毫不夸张地说,《参考消息》是当时最受知识青年喜爱的报纸,每天的报纸都有很多人传阅,有时报纸来后,就被别人拿走,数天后才能回到主人手中。报纸也成了兵团“共产”的对象之一。
当时解放军各大军区都办有本军区的报纸,如北京军区就办有《战友报》。内蒙古兵团初建时,《战友报》下发到各连队。为发挥兵团自己的宣传优势,兵团党委于1970年4月12日决定出版《兵团战友》报。这份报纸被定位为兵团党委机关报,经北京军区内蒙古前线指挥部批准出版,每周2期,1970年5月1日出版试刊,8月1日正式出版。兵团党委对办报提出了如下要求:
兵团党委及政治部要把办好《兵团战友》报作为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来抓,要定期研究和检查报纸工作,并分工一名常委负责报纸工作。要精心写作社论和审阅报纸大样。要狠抓报社人员的思想革命化。
为了办好《兵团战友》报,各师、团党委及政治机关都要切实把本单位的通讯报导工作抓起来,列入党委议事日程,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并对广大指战员经常进行毛主席的全党办报、群众办报思想的教育,使广大指战员真正关心报纸,支持报纸。
师、团各配专职新闻干事1名,司、政、后机关指定干部成立3至5人的业余报导组,由各级党委指定1名常委负责。连队要组成5至7人的报导组,由党支部书记或副书记负责。要抓好新闻干部或通讯报导骨干的思想革命化。
各级领导干部要经常和新闻干部、通讯报导骨干一起,学习毛主席和党中央每个时期的有关指示,结合兵团的实际情况,研究报导思想,深入调查研究,认真组织报导,并带头写稿。要及时向党报反映广大指战员的意见,积极帮助报纸改进工作。要善于运用报纸这个活教材,对部队进行活教育。
《兵团战友报》创刊之后,下发到兵团各连队,每班一份,《战友报》则全连只订一份,放在连部。《兵团战友报》除了和其他报纸一样大量转发“两报一刊”社论和“跟形势”的大块头文章、报导外,足以体现该报特征的就是介绍兵团人的各种事迹和刊登兵团人的诗作。兵团为办报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并培养出了不少写作人才。
四 来自基层的“大笔杆”
兵团战士中不乏爱动笔杆子的人。兵团报纸的“报导员”中不少是基层的笔杆子;有些记者也是从基层连队抽调上去的。按照当时的习惯作法,兵团的每个连队都设有报导组,负责出黑板报,进行宣传鼓动工作。报导组成员都是兼职的。三师二十一团十连刘建禄就是一名连队的业余报导员,他对稿子第一次登报记忆犹新:
兵团从上到下对宣传报导工作是相当重视的。兵团机关专门创办了《兵团战友报》,师政治部和团政治处都设有专职的新闻干事和报导组。连队一级有业余报导组。我刚参加兵团不久,荣幸地成为十连业余报导组的一名成员,组长由副指导员兼任。
业余报导组是名副其实的业余。报导组的成员白天参加劳动,每隔半个月左右开一次会。开会大多数是利用晚上时间或休息日。布置任务后大家就分头去写。我们写连队思想政治工作和生产动态,写好人好事,写一些诗歌、散文等。写好后,经副指导员审改,然后寄往《兵团战友报》、《巴彦淖尔报》、《内蒙古日报》等,有的则送到团政治处。
要写成一篇稿子确实不容易。采访、打草稿、誊抄等,大都要靠业余时间进行……尤其感到困难的是参考材料缺乏。当时,每个班只有一份《兵团战友报》,连部才订着《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内蒙古日报》、《战友报》几种报纸。班里的同志见我老写,却不见登报,有的说:“大秀才,什么时侯能在报上见到你的大作呀!”有的说:“咱们干活就行了,写那玩意有啥用!”倒是指导员常鼓励我们:稿子能见报最好,见不了报我们也是在练笔,团政治处办的《简报》不是常用我们的稿子吗?
1969年国庆节后的一天,我在连部翻阅《内蒙古日报》,突然惊喜地看到:10月1日的《内蒙古日报》四版上,刊登了我写的一首“军垦战士心向党”的诗歌。3
有的报导员不满足于连队的黑板报,于是自己办起了连队小报。1971年,二师十二团一连,办了一份连队油印小报《只把春来报》,就是由连队的报导组搞起来的。
连队的报导员工作出色,笔杆子过硬,有时就会被团场负责宣传的干部发现,上调到团场作专职报导员。“王亚卓事件”的当事人之一邢卓,原为内蒙古兵团二师十九团一个连队的报导员,他既有写作才能,又有刻苦精神,得到团里宣传干事的赏识,1970年被推荐参加了《内蒙古日报》开办的通讯员培训班,回连后陆续在《光明日报》、《内蒙古日报》、《兵团战友报》、《巴彦淖尔报》发表文章,不久即调到团部报导组工作。二师十三团的任亚平对报导员的经历有这样一段描述:
在连队当了一段文书之后,调到团政治处宣传股当通讯报导员。先是参加了2个月包头日报社举办的通讯员培训班,懂得了采访写稿的一般要求,然后就是在实践中反复锻炼,逐渐摸索。记得《兵团战友报》发了我写的一篇通讯后,捧着变成铅字的文章,我激动得几天没有睡好觉。干这行,各个连队都跑,什么地方都去,哪个团首长都带,还经常被抽到各种工作组,写总结、出简报、编材料,五花八门,什么都得学,什么也要写,慢慢地琢磨出一些写公文、写文章的道道。4
为了提高团场报导员的写作能力,兵团还经常举办培训班、写作班甚至创作学习班。1973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以兵团报社名义举办了一次创作学习班,集中了兵团的写作尖子,如《疯丫头》的作者马沛然,《黄河的女儿》的作者禾菱,女诗人雷霆,搜集了10万多字兵团轶事的赵大卫,等等。创作班准备把班内创作的作品编成一本集子,定名为《春苗》,但因作品都未涉及“阶级斗争”而夭折。5
五 草原大漠诗赞
当时能够公开拿出来的作品,虽然受时代的限制,烙上了“左”的痕迹,但不失为兵团文化的一种反映。尤其是兵团战士创作的诗歌,更为其突出的代表。我们从《兵团战友报》中选出了这样一些反映兵团生活、生产和文化活动的诗歌:
请转告妈妈 连山
金鼓银锣猛烈地响,军垦新歌尽情地唱。慰问团的同志就要走了,边疆的山水连着故乡。
战士挎枪致军礼,话没出口心要跳出膛。首长,请转告妈妈,我爱上了边疆。
我和亲人隔着千里远,阶级的温暖和故乡一样。边疆迎接我的是一片荒沙,我给边疆的是共产主义理想。
毛主席领导的兵团战士,铁锹大镐开发千里宝藏。首长,请转告妈妈,我爱上了边疆。
春到塞北红旗飘扬,万古沙漠换上新装。公路纵横渠道如网,绿州各处麦浪金黄。
鸭鹅成群鲤鱼跳浪,牛羊遍地哈密瓜香。首长,请转告妈妈,我爱上了边疆。
两年前还是温室的嫩草,两年后红柳战胜了沙浪。党的雨露滋润我扎根,党的阳光沐浴我成长。
掏尽红心向亲人们汇报,屯垦戍边无尚荣光。首长,请让妈妈放心,我深深地爱上了边疆。
北疆新景 王建新
早晨的营房,披上一片金光。一阵哨声多清脆,战士高歌英姿飒爽。
我们前进在大道上,笑迎初升的太阳。一年前这里尽是“黄象”,如今大地披上了绿装。
人工湖畔芦花放,良田万顷好风光。明晃晃的渠水像银河,羊群像白云在草原上飘荡。
毛主席的军垦战士,艰苦奋斗建边疆。银锄画出新图画啊,山河万里换新装。
春耕即景 伍学恒
冬雪化,煦风暖,战斗豪情洒满地。颗颗热汗化春雨,条条眉梢飞春意……
等不得南来大雁掠天过,更不待千里沃原野草芽碧。春耕战鼓声声催,唤醒万家报晓鸡……
铁牛隆隆震大地,犁铧入土似巨笔。红心似火巧构思啊,淡装浓抹总相宜。
毛主席指引革命路,边疆美景在心里。机车飞进万里霞,胸中红日冉冉起……
巍巍大坝 李建华
好一条围田大坝!像一个神武的战士,横眉怒目虎视耽耽,守卫在遥远的天涯。
直惊得,旋涡滚,浪花叫,黄河败北,丢盔卸甲;哈哈!又恢复了一块土地,又保住了一片庄稼!
往日里,黄河泛滥,田园像它盘中餐,任它挥洒,任它冲刷。谁敢拦它的马,挡它的驾!
看如今虎口拔牙,敌人鼻下设哨卡;莫说,这坝基是土,这坝基是沙,它呀,恰似那钢铸铁打。
好一条围田大坝,战士双手建成了它。你看它那巍巍的雄姿,多像战士挺立在哨卡。
“云里飞” 张仲一、邓新华
女作业班长云丽翡,今年不过十九岁。
齐耳的短发乌黑的眉,每天笑得闭不上嘴。
去年参加咱兵团,报名来到架线队。
妈说:“你可怕危险?”她说:“雄鹰怎能不在云里飞?”
喜得妈妈舒展眉,“这一考,心里真宽慰!”
她上杆不知疲倦不知累,多少次磨破双手擦破腿。
夜静更深她不睡,《实践论》里取智慧。
脚踏青云舞,身披彩云晖,双手拉银线,英姿如画美。
严冬架线,飞雪擦汗水;盛夏检修,巡线凌青翠。
谁说女娃志短胆量微,扯下星河山区闪银辉!
云丽翡呀,“云里飞”,作业班长的外号传南北。
过路的人们争相问:“在哪?”“瞧,那不是,又在云里飞!”
红梅怒放 张仲一
红梅怒放报春到,张张喜报满天飞。高唱战歌迎新春,豪情好似长江水。听,山里传来锤声脆,声声追着笑语飞。
她们是谁,冰天雪地还开锤?发辫结冰霜,两颊滚汗水。这就是兵团女矿工,祖国建设的先锋队。
一张张笑脸红闪闪,一颗颗心内春风吹。“咱为革命来采矿,风雪严寒何所畏!”铁锤挥动一声吼,吓得群山齐倒退。
双手劈山取宝藏,双肩担起山和水。英姿飒爽顶天立,战鼓声声把春催。听,开山炮声动天地,彩云里面飞惊雷。
江城子 采石兵 佚名
朝阳破晓战士迎,钢筋铁骨胜青松。风钻一吼千山能踏平,酷暑严寒耐我何。苦更战,甜在心,登山更攀高峰顶。
放眼量,全球红,青石奠基共产大厦营。三山五岳听谁令?天公叹。采石兵!
沁园春 纸厂颂 佚名
万水泉畔,马达轰鸣,歌声震天。望纸厂内外,苇草如山,流水潺潺,纸浪飞翻。阳光雨露,颗颗红心,兵团战士干劲添。进厂房,看白云红霞,溢满车间。
不禁回忆当年,学大庆工人,齐奋战。老首长领先,战士参战,自立更生,排除万难。挥汗如雨,繁星夜伴,纸机飞转笑声甜。看如今,举大庆红旗,永往直前。
林海学雷锋 魏新志、初军
青松翠,雪皑皑,红旗飘林海。雷锋之歌多雄壮,一支队伍踏雪来。
瞧啊,军垦服装多整齐,笑脸如花朵朵开。松涛哗哗响,像问战士哪里来?
我们是文艺宣传队,步行来自百里外。带着宣传雷锋的专场节目,去慰问深山伐木排。
唱雷锋,学雷锋,攀藤拨云越山崖。锯声隆隆迎来客,同志们热情跑出帐篷外。
桦林作帐坡作台,风吹雪幕开。赞雷锋,高歌一曲云天外,歌声起,站起雷锋式的战士一排排。
十一团的知识青年,还曾组织编写了一部诗集《战士的诗》,全集58页,收诗27首,于1975年1月油印了一、二百本。6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通过正常途径培养的一批笔杆子,不仅在当时满足了兵团办报和宣传工作的需要,也为后来中国文学界和文艺界培养了一批新生力量。不少在80年代成名的作家、诗人,就是从兵团时期开始的写作生涯。
六 知青教师笔记
为使现役军人、复员军人和地方干部、职工的子女能够就近上学,内蒙古兵团在接管各农场之后,除了继续保留原有小学外,还新建了一批小学,并抽调一些知识青年(主要是高中毕业生)充实教师队伍。每个团的团部,一般都有一所比较正规的小学,条件好的,甚至还有中学(多为建在小学的“戴帽中学”)。有些连队,也建了自己的小学。
兵团的学校,物质条件较差,但是担任教师的知识青年热情颇高,并具有很强的责任心。一师四团一连的北京知青聂思嘉回忆道:
也许是为这高中学历的缘故吧,到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不久,我就“改行”成了教书育人的“园丁”。当教师和下地干农活不同,用的不是一个劲。记得我第一天去上课时,环顾四周,眼前是这样一幅情境:所谓学校,不过是两间破旧低矮的土坯房,一张小桌作讲台,涂了墨的水泥板当黑板。参差不齐的几排小桌后面,坐着两个年级的小学生(前半堂给一个年级学生上课,后半堂给另一个年级的学生上课)...我针对学生们的不同情况,设法贴近他们,和他们聊天,做家访,耐心启发学生学习的热情。...一年以后,学校又陆续来了几个知青当老师,这样力量更大了,学校越办越红火。7
1969年10月,一师四团二连创办了“五.七小学”,为附近的牧民子女提供了就近上学的机会。在学校担任教师的知青坚持“勤工俭学”,努力提高教学质量,至1974年送走两批毕业生,升学率达到100%。为表彰知青教师的工作成绩,四团党委给这所小学记集体三等功两次,并由学校派代表出席了兵团各级先进分子代表大会和内蒙古自治区学习毛主席著作先进分子代表大会。8
即便抽调知青当教师,兵团各学校还是师资紧张,所以每一名教师都要教几个年级的课,甚至语文、算术、政治、常识、体育及班主任一身挑,还要出大力组织学生开展文体活动等。尽管教学工作相当辛苦,但在知青教师的脑海中,更多的是美好的回忆。9
按照1973年的统计数据,内蒙古兵团共有中学41所,教职员231人,年末在校学生1696人,全年平均在校学生1411人;共有小学178所,教职员810人,年末在校学生9650人,全年平均在校学生8380人。1974年,全兵团共有中学28所,教职员687人,年末在校学生1740人,全年平均在校学生806人;共有小学113所,教职员3730人,年末在校学生10301人,全年平均在校学生5384人。生产建设兵团尤其是知识青年教师对内蒙古农牧区中小学教育的发展,确实有重大的贡献。
第十三章 工业生产
●1970年8月1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化纤厂正式投产。
●1970年,全兵团工业亏损9万元。1971年,全兵团工业盈利347万元。
一 兵团工厂建置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从1969年铺开的工业摊子,在随后的几年中有了长足的发展。
在兵团的基本建设投资中,工业基建投资占了相当大的比例,1969年至1974年的基本建设财务决算对此作了明确的说明。1969年,全兵团实际完成基建投资4875万元,工业占14.2%,完成基建投资692万元。1970年,完成基建投资9453万元,工业占44%,4149万元。1971年,完成基建投资7525万元,工业占36.1%,2716万元。1972年,完成基建投资6423万元,工业占37.3%,2398万元。1973年,完成基建投资9314万元,工业占21%,1961万元。1974年,完成基建投资4034万元,工业占32.6%,1314万元。六年之内,内蒙古兵团共完成工业基本建设投资12230万元,建成34个工矿企业。
(一)兵团直属工厂
兵团直属团级工厂3个,营级工厂1个,连级工厂1个。连同工程团,共6820人(1975年实际人数,下同)。
(1)化纤厂(团级厂),位于呼和浩特市,设计规模为年产化纤布1520万米,化纤2000吨,全厂人员2177人。早在1969年6月,化纤厂就将第一批兵团战士送往石家庄、大同、上海等地进行技术培训。其中378名学员在石家庄国棉三厂、四厂学习纺织挡车技术;大同市煤机厂培训了59名学员,学习司炉、电工、车、钳、焊等工种。这两批学员占投产后所需熟练工人的40%以上,在后来的生产中他们大多成为技术骨干。1970年5月,生产线安装、调试工作全面展开,绝大多数工作由兵团战士承担。经过空车运转、单机负荷试车、分段试产、连续试产,1970年6月11日,纺织车间第一道工序清花机组开始投料试生产,试车一次成功。8月1日,企业正式投产,兵团开始实现被装自供,也填补了内蒙古地区化学纤维纺织品的空白。建厂6年中,化纤厂年年完成国家生产计划,工业总产值达5220万元。
(2)180电厂(团级厂),位于巴盟乌拉特前旗乌拉山,设计能力为年发电5万千瓦,全厂人员1211人。电厂从1971年开始兴建,内蒙古第二建筑公司一处、包头机械化公司、内蒙古电力安装公司、呼和浩特市市政公司、内蒙古电管局送变电工程处等单位参加建设。1973年土建施工和设备安装进入收尾阶段,1974年建成发电,是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建设周期长、跨年工程大的难点工业项目之一。
(3)化肥厂(团级厂),位于巴盟乌拉特前旗乌拉山,设计能力为年产合成氨6万吨,硝酸氨13万吨,全厂人员2240人。该厂从1970年开始兴建,内蒙古第三建筑公司、内蒙古安装公司、内蒙古黄河工程局、化工部第十化建公司、化工部第四设计院等十几个单位参加建设。1973年1月底,土建工程基本完成,设备安装29%,部分车间投产。1974年,全厂建成试产、投产。化肥厂同样是建设周期长、跨年工程大的一个难点工业项目。
(4)印刷厂(营级厂),位于呼和浩特市内,全厂229人,主要负责兵团学习资料、报纸、文件的印刷,也承接部分地方的书籍印刷任务。
(5)制药厂(连级厂),位于呼和浩特市,设计能力为年产药50吨,全厂236人。
(6)工程团,为实施基本建设任务而专门组建的工程团,人数曾达到近千人。1973年以后,工程任务减少,工程团人员编制渐减,到1975年时为727人。
(二)一师
一师下属营级工厂4个,822人,4个厂都设在巴彦高勒。
(7)糖厂,设计能力为日处理甜菜200吨,全厂209人。
(8)修配厂,年修理机械150台,181人。
(9)地毯厂,原为被服厂,后改为地毯厂,设计能力为年产地毯1200平方米,146人。
(10)水泵厂,设计能力为年产水泵1500台,1973年动工建厂,1974年大体建成,被视为建设速度快、质量好的工业单位,全厂286人。
(三)二师
二师十三团是工业团,下属营级工厂9个,3846人;二师另有直属营级被服厂。
(11)浆粕厂,位于乌拉特前旗,日处理芦苇7吨,全厂618人。
(12)无线电厂,位于包头市哈业胡同,设计能力为年产收音机10万部,1969年动工兴建,1971年投产,全厂543人。
(13)农药厂,位于包头市万水泉,原属十八团,1973年4月划归十三团,年产农药12000吨,全厂296人。
(14)阀门厂,位于包头市西水泉,平均年产各种阀门1200吨,全厂690人。
(15修配厂,位于包头市东河区,原属十八团,后划归十三团,全厂405人。
(16)化工厂,位于包头市西水泉,年产化工油脂400吨,全厂109人。
(17)风机厂,位于包头市昆都仑区,先建成铁球厂,1970年投产,后改建为风机厂,设计能力为年产风机1500台,1974年试产,次年正式投产,全厂200人。
(18)造纸厂,位于包头市万水泉,1969年动工兴建,1970年投产,日处理苇草10吨,全厂442人。
(19)采石厂,位于包头市西水泉,年产石料10万立方米,全厂543人。
(20)被服厂,位于乌拉特前旗乌拉山,1970年建成投产,设计能力为年产10万套件服装,全厂170人。
此外,二师十四团建有连级的元钉厂,十五团建有连级的灯泡厂,十七团建有连级的凡士林厂、糖厂、云母矿,十八团建有连级针织厂,六十二团建有连级锰矿。
(四)三师
三师下属团级工厂1个,营级工厂2个,986人,都设在巴盟临河。
(21)糖厂(团级厂),1973年建成试产,设计能力为日处理甜菜500吨,全厂617人。
(22)修配厂(营级厂),全厂231人,负责三师的机械维修。
(23)地毯厂(营级厂),设计能力为年产地毯1200平米,全厂138 人。
三师尚有筹建团级维尼龙厂和营级砖厂的举动,后取消计划。
(五)四师
四师下属团级工厂2个,2247人。
(24)碱矿,工业团三十五团,位于苏尼特右旗二道井(即今查干诺尔碱矿),年产碱50万吨,1451人。
(25)玻璃厂,位于海勃湾市,原属一师,后划归四师,1970年动工兴建,1974年试车投产,设计能力为年产玻璃28万标准箱,全厂 796人。
(六)五师
五师下属营级工厂1个,连级工厂3个,654人,都设在西乌旗境内。
(26)拖修厂(营级厂),128人,负责全师的机械维修。
(27)煤矿,年产煤5万吨,全矿282人。
(28)地毯厂,设计能力为年产地毯900平米,全厂110人。
(29)水泥厂,设计能力为年产水泥500吨,全厂134人。
(七)六师
六师五十七团为工业团,下辖煤矿和发电厂;师直属营级厂2个,连级厂1个,996人:
(30)煤矿,位于扎鲁特旗境内,年产煤6万吨,全矿396人。
(31)电厂,位于扎鲁特旗境内,设计能力为年发电1500千瓦,全厂243人。
(32)被服厂(营级厂),位于东乌旗乌拉盖,设计能力为年产5万套件服装,全厂81人。
(33)修造厂(营级厂),位于东乌旗乌拉盖,全厂153人。
(34)乳品厂(连级厂),位于东乌旗乌拉盖,日处理牛奶5吨,全厂123人。
根据1975年的统计,全兵团从事工业生产的人员为16541人,占全兵团在编人员的六分之一左右。
二 工矿企业的难处
能够到兵团的工矿企业工作,不能不说是知识青年们的幸运。正如化纤厂的一名兵团战士所说:
兵团化纤厂是整个内蒙古建设兵团的宠儿,它的全称是“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化纤纺织厂”。嗬,好大的牌子。地处首府,又是能赚钱的工业团,化纤厂因此便成了所有兵团战士梦寐以求的好去处。尤其是牧区农业师的战士,羡慕死了化纤厂的人。当地老乡也说:“化纤厂的人是挑了去的,你瞭瞭,一个比一个漂亮。”身在化纤厂的我们表面上嘻嘻哈哈,好像对这些羡慕和赞誉不以为然,内心却是美滋滋的。也是的,化纤厂女孩子多,正值豆蔻年华,如花朵一般,又穿着统一的军装,这本身就是一种青春美,一种整体美。兵团的人三三两两走在街上,是很引人注目的。10
确实有一些原来在农业团的知识青年,想方设法调到工业团或者各师的工厂去。但是工厂有工厂的难处和问题,并不和人们所想象的完全一样。在“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喊得极响的年代里,片面强调人的因素,忽视生产环境和安全措施的现象比比皆是,而且工人们不能对恶劣的生产条件提出异议,否则就是怕苦、怕死。工矿企业的领导,也大多满足于建起厂房,开工生产,造出产品。大多数工厂缺乏必要的安全设施,不注意创造良好的生产环境,只是空谈安全生产,因此无法避免工伤事故的发生。十三团采石厂的兵团战士自称为“采石大学玩命系”,并不是戏言:
在采石厂,你至少要过三关。一是胆量关,二是力气关,三是皮肉关。所谓胆量关,是指要能攀绝壁、打炮眼、排险石,要能接雷管、装炸药、排哑炮。所谓力气关,是能抡起二十来磅的大锤把大石破小,要能把几十斤或上百斤的石头装上矿车。所谓皮肉关,一是受得住烈日的暴晒,寒风的劲吹;二是要经得住受伤流血。大锤一落,石花四溅,打在身上就是一块青;所开的石头棱角如刀,稍不留心就会划破身体。……我爱人是推矿车的,在采石厂的几年中,10个指甲被挤掉过9个,左手食指还被截掉了一节。11
就是在这个采石厂,因工伤死亡的兵团战士就有3人:一人在雨后带着风钻登山作业,被落石击中头部堕崖身亡;另一人在修理破碎机时,不慎卷进机器而死;第三人在撬石时被落石埋入石堆,造成骨盆骨折和内脏大出血,诱发败血症死亡。
同一个团的造纸厂,劳动条件同样很差:
造纸行业虽然是轻工业,但劳动并不轻,尤其对这些刚刚走出学校大门,身体发育还未完全成熟的年轻人来说,就显得极不容易。最前边的生产工序是备料,在当初,许多设备和操作工序还不够完善,备料时大家把70多斤重的苇草捆放在肩上,一捆捆从几十米外扛到车间,20多人一天需扛近干捆,肩膀磨破了,他们咬着牙,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有的病了还坚持不下火线……
在浆洗工段,每天操作工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终日和水打交道,浆洗时的沫子流得遍地都是,有半腿高,使人无法下脚,但大家知道,再大的困难也要想法克服,她们不停地用水冲洗沫子,衣服上、腿上经常被溅得水淋淋的。时间一长,有的患了关节痛,许多人到了夏天还穿着绒裤上班,但她们仍然坚持着干……在纸浆漂白过程中使用的原料是漂白粉、氯气,毒性很大,干起活时戴上防毒面具也经常被熏得头昏脑胀……12
四师的碱矿,条件更为艰苦,尤其是要经常和“冻伤”打交道。直属一连的女战士张玉芬回忆道:
1971年元月,我们来到了苏米图碱湖,开始了一场特殊的战斗——挖碱。
挖碱只能在夜间进行。因为夜间气温低,这时挖才能保证碱块又肥又大。我们将人马分成三队:一队在碱湖上挖;一队运输;一队在岸上接应,码放碱块。我在运输队。我先把麻袋片披在肩上,再把200斤左右的碱块放在上面,然后用绳子十字交叉过来,一手拽住一头勒住碱块往岸上运。
几天后,我们的脚冻起了水泡,脚后跟裂开了“小孩嘴”,走起路来钻心地疼。天气越来越冷,路途越来越远,挖过碱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泥浆地。我咬着牙,背着沉重的碱块,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跋涉着。
“三九”的第三天,天气冷得出奇……这天的夜里,全连三分之一的人都轻重不同地冻伤了。13
由于机械安全设施不齐全,加上兵团战士生产经验少,安全教育不到位,因操作机械不当引起的伤人毁机事故,几乎在兵团各厂都发生过。而塌方及爆炸事故等,又常常威胁着兵团的煤矿、铁矿和采石厂。以二师为例,仅1972年就发生工业事故64起,死亡1人,重伤16人;其中机械伤人事故36起,重伤29人;设备损坏事故11起;云母矿爆炸2次。
三 万能的“大会战”
兵团的领导干部把“大会战”的模式同样搬进了工业生产。已经投产的厂矿,为完成生产任务几乎每个月都要组织会战。十三团采石厂的一次会战,就是一个典型的实例,八连战士杨兰平回忆道:
无需专业训练,用不着现场观摩。觉悟、胆量、力气兼备,就是一名优质采石兵。
5天完成4000方碎石的壮举,至今历历在目……战前动员,誓师大会,施展了神奇的魔力,使得山场沸腾起来。红旗开路,战士冲锋。60斤重的风钻扛到150米高的作业面上,人悬在半空中,钻头刺入石中,开动起来震得人浑身发麻,此时采石兵的意志可要胜过磐石。18磅的铁锤对准石头抡起砸下,千百次、上万次,抡起最大的信念,砸下全部的力量。粉碎机加足马力狂吼着,咧开那贪婪的大嘴吞嚼着无数的石块。机房里粉尘飞扬,迷眼呛人,猪鼻子似的胶制防尘口罩扣在脸上几乎令人窒息,可粉尘还是钻了进去,一天下来,睫毛头发,浑身上下无一不着色,就像活白毛女下山了。……
红旗下的鼓动呐喊,石头上的滴滴汗水。棉衣皮帽甩到一边,粗糙的把柄磨得光亮,手上打起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汗水渗进皮肉入骨地钻心疼痛,汗水、血水、泪水、苦水,搅拌在一起,抛在了那片山石上。真的,那时我们年轻,我们火热,我们赤诚,我们几乎豁出去,也全凭豁出去,5天拿下了4000方。14
正在兴建的厂矿,在基建施工中更要套用大会战的方式。化纤厂建成投产后,180电厂和兵团化肥厂成为重点保证的工程项目,由于土建工程量大,几年中会战不断,参加电厂建设的一位兵团战士的回忆是这样的:
1971年4月,一师的农业团抽出人来组成了一个施工连,参加发电厂建设。那是个英雄主义年代,青春热血,澎湃涌动,人们争当英雄情绪之切,竟使“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几乎成了“一怕不苦,二怕不死”。
主厂房地基要挖十几米深,正好给我们提供了表现英雄气概的良机。……等到最后连土台阶都要挖去,从最底层直接扔土的时侯,就更显英雄本色,没几下真功夫绝拿不下这个活。我们那时一锹两锹地铆劲,结果练出了左右开弓抡锹的本领。
最痛快的是浇灌混凝土。我们推着装满灰浆的引车,一路迅跑,从不见谁走着推车。跑动接力才叫漂亮:一个人推着车跑到接力点,单手扶把,接力者也先单手接车,两人并肩跑上几步,一个再侧身闪开。干得兴起时,推车者双手同时撒把,接车人迅速补位,车不摆,灰不撒。路过的姑娘看得目瞪口呆,小伙子更觉帅气十足……15
1973年,电厂建设进入关键时刻,《兵团战友报》记者造访了工地,并写出了《乌拉山下战旗红——180电厂工地巡礼》的长篇报道,几千人的劳动场面跃然纸上。一班日产网络160块的记录,提前20天筑成冷却水塔,土法上马吊装36吨重的煤斗……处处显示的都是大会战的魔力。16
四 令人不安的质量问题
与组织农业生产一样,生产建设兵团的各级领导需要一个熟悉工业生产的过程。工业生产不能只靠热情和干劲,要有严密的生产计划,需要不断核实生产进度、成本指标,经常性地检修设备和对工人进行技术培训,严格检验产品质量……一句话,组织工业生产,必须有合理的规章制度和合格的管理人员、工程技术人员。兵团接厂和建厂正值批判“管、卡、压”的时侯,各种所谓旧的规章制度都被抛到了一边,几乎是无章可循,只能各自制定一些可行的规定。被兵团接管和派到兵团工作的工程技术人员,也多半是“再教育”的对象,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在没有一定规章制度和严重缺乏技术人才、管理人才的状况下发展起来的生产建设兵团的工业,带有明显的非“正规”生产特征。强调快上马、快投产,追求高利润、高指标,用打歼灭战的办法来指挥工业生产,是兵团工矿企业普遍存在的现象。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组建的工矿企业,只有少数采用了当时国内先进的生产技术,引入了部分先进设备;多数则是土法上马,本着“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使用极简陋的设备、极简单的工具甚至手工操作,进行工业生产;或是拆旧利废,用早该淘汰的机床设备进行生产。这样的精神固然可嘉,但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劳动生产率的低下。
工人的素质同样是严重问题。兵团企业的主要劳动力是来自各城市的知识青年,他们虽然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但没有经过正规工厂的学徒训练,在“大干快上”精神驱使下,一般只经过短期技术培训后就上岗顶班生产,并且很少再有机会进行专门的技术培养。在技术要求不高的生产部门,问题似乎并不突出;而在需要较高技术的部门,因操作失误和技术不熟练造成了大量的废品和机械事故,使得工人技术低下的问题暴露无遗。
本来已经是落后的技术和设备,又以一批技术还远未达到要求的人为主力来进行生产,其结果自然是大量地产出次品或者废品。以二师十三团阀门厂为例,各种型号阀门的零部件,无论是铸造还是金加工,大都达不到图纸设计要求;而装配工人只是把这些不合格的零件凑在一起而已。成品阀门的过水检验,很快形同虚设,因为认真检验很难找出几个不漏水的阀门,况且用来检验阀门的机器本身亦未达到应有的设备标准。在生产突击的时侯,为了达到预定的任务指标,经常是只要装配工将阀门组装出来,在检验车间过一下水(把水压调低),表示检验过了即可;甚至有时连水都不过。阀门的外形,更是一塌糊涂。按照国家的要求,低压阀门的手柄要涂成红色,其他部分涂成黑色,加工过的“法兰面”要涂清漆。按照正规的做法,需把阀门吊起来,用喷枪喷漆,保证着漆均匀。后因喷漆设备经常损坏,加之气味太大,对兵团战士身体不利,全部改为刷漆。先是用小刷子慢慢刷,尚可保证黑红分明;不久又嫌速度太慢,改用棉纱做成的大刷子涂抹,或者干脆用铁桶盛满漆,把阀门一个个扔进去,再捞出来,美其名曰“蘸漆”。刷清漆的工序,自然是早已免掉。结果,该红的地方不红,该黑的地方不黑。在成品库里,看见的是一堆堆紫黑相间的“喷壶”。按规定应对阀门进行的包装,如小阀门装箱、阀门手柄缠绕草绳等,也统统免去。这个厂生产的阀门,后来干脆连生产厂家的名字也不出现,实际上是自知产品不合格,省得用户找麻烦。国家实行计划经济,每年下达生产任务,产品出厂交货,就算完成了任务。按照当时的流行说法:“哪一套管道系统不用成百上千的阀门,就算是我们生产的阀门漏水,谁能查得出来。”国家倒也不含糊,全国阀门行业质量大检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阀门厂的产品坐了倒数第二把交椅,任务指标锐减,领导着实焦急了几天,但毕竟阀门还是供不应求,不久又找到了订户,于是一切如故。
产品质量差是兵团工业具有普遍性的问题,连生产者自己都往往不愿意使用本厂制造的产品。当然,有的企业的产品还是受人欢迎的,如兵团化纤厂生产的纺织品,就曾得到当地群众的青睐。在全国市场商品匮乏的情况下,有限的工业产品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所以兵团工厂的产品,虽然质量不太好,还是能够继续出产。
各工厂制定的生产计划往往是粗线条的,并且夹杂了很多主观意志。下达的生产任务,一般只明确产出数额,没有严格的成本指标和技术指数。尤其是在突击出产品的时侯,强调全厂大协作,打破工种界限,集中全厂或几个车间的所有人员干最后几道工序,一窝蜂似地连轴大干,其效果可想而知。
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势必造成生产随意性强、组织管理差、生产责任不分明等问题。机床设备缺乏必要的保养、维修;多数生产者看不懂图纸、不照图纸生产甚至无图纸生产;脏、乱、差的生产环境.如此等等,举不胜举。
兵团各工厂虽然都设有生产、技术、检验、统计、劳资、供销等科室,配备了必要的人员,但在企业管理意识淡漠的风气之下,各部门的工作经常与生产脱节,基本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以生产统计为例,各车间、班组上报的人员出勤率和生产数额,往往在厂部汇总后即继续上报,很少有人来进行核查。工具领发和生产材料的消耗,在没有严格的成本核算和领发制度的状况下,甚至都不包括在车间统计员的业务范围之内,完全由领导或班组长说了算,由此造成了生产工具和生产材料的大量非正常消耗。生产材料和生活用材料不分,也是令人头痛的事情。在不少工厂,车间里有什么,职工家里就有什么;尤其是工业用煤和焦炭等,在冬季更是大批运回宿舍派了用场;甚至有人认为,缺什么都可到车间去拿,或者开动设备制造出来,这就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谓“干私活”的现象屡禁不绝。随着生产的发展,生产资料浪费现象越来越严重。一些工厂虽然每年都能完成生产任务,但长期带着亏损企业的帽子,因为管理混乱和生产资料大量浪费而不能扭转局面。
经过一段时间摸索之后,一些兵团工矿企业领导认识到了建立合理规章制度和进行科学管理、组织文明生产的重要性,并着手确定干部、职工的岗位责任制,加强工人的技术培训,建立健全经济核算制度,对生产的各个流程强化技术把关,实施严格的产品检验制度,等等。1972年颁布的《兵团工厂矿山建立企业制度的规定》,就是希望改变非正规生产的习气,使工厂真正迈进国家正规企业的行列:
一、干部参加劳动
凡具备劳动条件的干部都要参加劳动,全年时间不少于50天。连队干部实行跟班生产,密切干群关系,掌握第一性资料,总结第一手经验。
二、群众参加管理
实行“两参一改三结合”,开展群众性革命劳动竞赛。厂矿、连队、班组建立群众管理组织,在各级党委(党支部)的领导下,实行专业管理和群众管理相结合。群众管理的范围包括五管:管思想,管生产,管核算,管安全,管福利。
三、岗位责任制
坚持大庆人的三老(当老实人,说老实话,做老实事),四严(严格的要求,严密的组织,严肃的态度,严明的纪律),四个一样(黑夜和白天干工作一个样,坏天气和好天气干工作一个样,领导不在场和领导在场干工作一个样,没人检查和有人检查干工作一个样)的好作风……
班组要建立责任制,严格交接班制度。
四、计划管理
定额管理,计划调拨生产资金、设备、原材料。
统计报表及时、准确、完整、如实。
五、工艺管理
建立技术操作规程,加强工人技术训练,操作工人要做到“四会”,即会使用,会保养,会检查,会排除故障。
工艺一经确定,必须认真执行,不得随意改变。
要重视工艺改革和新产品试制,大搞技术革新,挖掘生产潜力,提高效率,减轻劳动强度。
六、劳动管理
一年305个工作日,每天工作8小时。
严格考勤制度,出勤率不得低于85%。
编制定员确定后,不得随意突破。
非生产人员不得超过总人数的18%(含服务人员)。
仅有这样的一个规定是远远不够的,兵团企业只能是边生产、边探索,慢慢前行。
五 工农业生产的比较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兴办的工矿企业,尽管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毕竟吸收了一部分劳动力,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因劳动力过多所造成的矛盾。更为重要的是,工矿企业的经济效益在1970年以后明显凸现出来,我们不妨比较一下1970-1973年的工农业生产情况。
1970年,全兵团进行农牧生产的31个团,87962人,播种面积78.16万亩,其中粮食作物66.69万亩,生产粮食5262.6万斤,生产肉类195万斤,羊毛95万斤,鲜鱼175万斤。进行工业生产的17个工厂,5677人,生产阀门1224吨,铁球2012吨,各种纸张1730吨,农药7778吨,平纹布近99.76万公尺。全年生产亏损3047万元,其中农牧业亏损3038万元,工业亏损9万元(由于一个工业团的管理费高达22万元,把利润吃掉了,全兵团工业平衡诚亏损状态)。在投入生产的17个工厂中,盈利厂10个,亏损厂7个,主要是煤矿、修造厂和造纸厂。17
1971年,全兵团进行农牧生产的37个团,98248人,播种面积131.94万亩,其中粮食作物116.78万亩,粮豆总产量8194.65万斤,生产肉类323.5万斤,羊毛122.7万斤,鲜鱼175万斤。进行工业生产的19个工厂,7780人,生产农药13501吨,纸张3361吨,阀门1240吨,化纤布738万米.粘胶短纤维282吨,化学试剂产品121吨。全年生产亏损2834.6万元,其中农牧业亏损3281.48万元,工业盈利346.88万元。在投入生产的19个工厂中,盈利厂13个,亏损厂6个,主要是煤矿、农机修造厂和乳品厂。18
1972年,全兵团进行农牧生产的35个团,90139人,播种面积134.39万亩,其中粮食作物115.58万亩,由于受灾严重,粮豆总产量为4739.55万斤,生产肉类273万斤,羊毛123万斤。进行工业生产的工厂21个,7824人,生产纸张3510吨,化纤布1211万米,农药11200万吨。全年生产亏损3238万元,其中农牧业亏损3882万元,工业盈利609万元,供销企业(10个,536人)盈利35万元。在投入生产的21个工厂中,盈利厂17个,亏损厂4个。19
1973年,全兵团进行农牧生产的36个团,88102人,播种面积125万亩,其中粮食作物100.89万亩,粮豆总产量为7322.45万斤,油料产量136.94万斤,甜菜产量1655.29万斤,生产肉类283万斤,羊毛166万斤。进行工业生产的工厂34个,8080人。全年生产亏损3208.89万元,其中农牧业亏损3713.49万元,工业盈利340.60万元,供销企业(23个,836人)盈利164万元。在投入生产的34个工厂中,盈利厂23个,亏损厂9个。工业生产盈利额下降的原因是原料不足,动力缺乏,运输紧张,造成了不少厂矿开工不足。20
从工农业生产的以上数据可以看出,“农业亏损工业补”在1971-1973年已经常委常态现象。内蒙古兵团面对内蒙古地区的自然环境,感到搞农业和牧业很费劲,转而向工业方面使劲,基建投资大量用在工厂建设方面,并用工业产值和利润来弥补农牧业生产的亏损,确实是一种可行的办法。但是生产建设兵团毕竟属于农垦系统,在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的大前提下,这种重工轻农的倾向会引来非议,并且不断有人出来“纠偏”。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领导干部在1973年不得不承认:“组建3年,花了3亿学费,现在才知道兵团是搞农业生产的。”站在今天的角度客观地看问题,与其在自然环境不适应发展大农业的地区花费大量投资和投入过多人力去进行徒劳无功的农业生产,不如挪动部分投资和人力发展工业。内蒙古兵团确实有一些急于求成、仓促上马的工业项目,由于对资源、能源、供销等考察不细,后来成为经济效益不好的企业。但就总体来说,兵团工业的成效比农业成效大得多,不少工矿企业后来都成为当地的骨干企业,在生产建设兵团体制改变之后依然能够发挥重要的作用。
第十四章 全国兵团会议
●1970年7月至1971年1月,北京、天津市慰问团走访了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各师、团。
●1970年8月25日至10月5日,国务院召开北方地区农业会议,参加会议的兵团代表又参加了专门举行的全国生产建设兵团会议。
●1970年11月16日至12月10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参观学习团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参观学习。
一 十二个兵团,四百八十五万人
组建生产建设兵团,是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的一次大规模行动,卷入这一工作的除了北京军区外,还有沈阳、新疆、兰州、南京、广州、福州、武汉、济南、昆明、广西、西藏等军区;与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并存的有新疆、黑龙江、兰州、云南、广州、安徽、江苏、福建、浙江、山东、湖北十一个生产建设兵团和西藏、江西、广西三个农建(生产)师。1970年,全国规模的组建生产建设兵团的工作基本完成,12个生产建设兵团、3个农建(生产)师分布在18个省(兰州生产建设兵团是跨省兵团,下属各师分驻甘肃、青海、陕西三省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境内)和自治区。21
全国一下子建立了这么多的生产建设兵团,原来的农垦系统几乎全部变成了军垦系统,不能不进行总体规划,确定兵团的发展目标。根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指示,12个兵团和西藏农建师的170名师以上干部,于1970年8月25日至10月5日参加了北方地区农业会议,并专门讨论了生产建设兵团的革命和建设问题。在全国生产建设兵团会议领导小组给中央的报告中,对会议讨论的问题做了如下总结:
(一)各兵团的形势很好,一个革命和建设的新高潮正在兴起。……到会同志列举大量事例,狠批了“亏损有理”、“浪费难免”的谬论,一致认为,只有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坚决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贯彻勤俭办一切国营事业的方针,生产才能发展,兵团才能越办越好。
(二)继续开展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群众运动,走政治建军的道路。广大干部和战士,要结合三大革命运动,认真学习“老五篇”,认真学习毛主席的哲学著作,提倡辨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反对唯心论和形而上学,自觉地改造世界观,增强思想革命化,特别是各级领导班子的革命化。要进一步贯彻执行古田会议决议和1960年军委扩大会议决议,坚持四个第一,大兴三八作风,开展四好连队运动,加强连队建设。当前,要着重进行以下三个方面的教育:进行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的教育,提高继续革命的自觉性;进行“艰苦奋斗,自立更生”的教育,树立“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进行组建兵团重要意义的教育,牢固地树立热爱兵团,扎根边疆的思想。把兵团建设成为红彤彤的毛泽东思想大学校。
(三)狠抓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斗争,“认真搞好斗、批、改”。
(四)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加强战备。“用打仗的观点,观察一切,检查一切,落实一切。”认真抓好现役部队、值班部队和民兵的组织建设、政治建设、军事训练,牢固树立常备不懈的思想,严防敌人突然袭击。
(五)努力发展生产,力争粮、棉上《纲要》。要坚决贯彻执行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要坚持“以粮为纲,全面发展”,以农为主,多种经营的方针。在“四五”期间,要力争粮、棉实现和超过《纲要》。广州、云南兵团要大力发展橡胶,力争早日结束橡胶进口。要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增加稳产高产农田。有计划地扩大耕地面积,同时注意保持水土和保护草原。要认真贯彻农业“八字宪法”,实行科学种田。要努力办好现有工矿企业。发展工业以“五小”为主,以为农业服务为主,同时注意平战结合。要发动群众,制定“四五”规划。“制定生产规划的整个过程,就是先进思想和保守思想斗争的过程。”要批判右倾保守思想和懒汉、懦夫的世界观,树雄心,立壮志,同时,“注意留有充分的余地”。
(六)一定要学大寨,一定要学好。
(七)生产建设兵团的性质和任务。生产建设兵团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领导的一支武装的生产部队,既是生产队,又是战斗队、工作队。平时以生产为主,劳武结合,亦兵亦农亦工;战时一面作战,一面坚持生产。建立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寓兵于民”,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决策,是落实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伟大战略方针、贯彻执行毛主席“五·七”指示的一项重要措施,是毛主席人民战争、人民军队思想的又一光辉体现。生产建设兵团肩负着开发边疆,保卫边防,为国家提供粮食和工业原料的艰巨光荣的任务,是生产建设的一支突击队,是巩固国防的一支重要力量。任何对生产建设兵团的重要性认识不足,轻视和歧视这个工作,都是完全错误的。
(八)生产建设兵团的领导关系。各生产建设兵团,属大军区建制。不论是大军区直接领导,或者是大军区委托省军区领导,都必须服从所在省区党的一元化领导。兵团党的建设、政治思想工作、干部工作、行政管理、军事训练、指挥调动和战备、装备等,由军区管;生产、基建、财务和物资等,由省区革委会管;年度计划和长远规划,由兵团统一编制,纳入所在省区的计划和规划。兵团使用土地、水源、草场、山林、矿藏等,应当在省区革委会领导下,统筹安排。
(九)严格实行经济核算,实行精兵简政。节约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基本原则之一。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必须反对讲排场、摆阔气、搞楼堂馆所等资产阶级作风。提倡精打细算,实行经济核算,少花钱,多办事。必须减少非生产人员,压缩非生产性开支。有些兵团的非生产人员高达20%,而一些先进单位的经验证明,把非生产人员压缩到10%以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一切亏损单位,应力争在一两年、两三年内,转亏为盈(战备费用和按照规定由国家开支的其他费用,可另立帐目)。
兵团其他企业事业单位,都要遵照毛主席“五·七”指示,以一业为主,兼营农业、副业或其他生产。兵团各级机关干部,要坚持参加生产劳动。有劳动能力的家属,要按照人民公社的办法,组织起来,进行集体生产。
兵团原有“场社挂钩”的公社和生产队,一定要帮助他们自立更生学大寨。基本核算单位不要改变。
(十)加强军政、军民和兵团内部的革命团结。兵团干部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成为团结的模范。要发扬拥政爱民的优良传统,尊重革命委员会的领导,团结各族人民,保护人民利益,加强同贫下中农的联系,巩固工农联盟。要坚持群众路线,密切联系群众,遇事同群众商量。要关心广大战士的生活。同志之间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发生问题多做自我批评。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22
席卷全国18个省区的“兵团模式”,就这样形成了。组建这么多的生产建设兵团,就是试图通过特殊的管理体制和组织形式,达到巩固国防、发展经济的目的。兵团在将大型国营农业企业直接与国防需要相结合的同时,又在所属范围内将本来由地方政府主管的文教、政法、金融、商业、外贸、税收等部门完全收归兵团统一管理,使兵团成为党、政、军大权合一的,工、农、兵、学、商五位一体的,无所不有、无所不包的一个大而全、相对独立的社会经济体系和半军事化组织。而在这种模式下运转的管理机制,实际上始终处于摸索状态之中,总是摇摆于军队与地方体制之间,并由此产生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矛盾。
按照全国生产建设兵团会议时的统计,全国兵团共有干部、战士242万人,连同家属共有485万人,垦种耕地近4000万亩,拥有拖拉机15000台。从人数上来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截至1970年年底只有14.46万总人口,约占全国生产建设兵团总人数的3%(干部、职工人数占4.4%),不能算大兵团。但是由于内蒙古自治区地理位置重要,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又是在全国最重要的北京军区直接领导之下,所以毫不逊色地与黑龙江、云南、广州生产建设兵团一道被列为除新疆兵团之外的生产建设兵团的“四大主力”。
二 慰问团到访内蒙古兵团
1970年7月至1971年1月,北京军区内蒙古前线指挥部组织了大规模的知识青年慰问活动。前指组织的慰问团下设6个分团,陪同北京、天津和南京等市革命委员会派出的慰问团,前往四盟二市,慰问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慰问团访问了内蒙古43个旗县的452个公社和生产建设兵团6个师的42个团,所到之处,慰问大会和各种座谈会并举,除了向知识青年赠送毛主席像、毛主席语录和毛选四卷外,还带去了一批文艺节目和电影。全内蒙古90%以上的插队知识青年和兵团战士接受了慰问。
慰问活动轰轰烈烈,上山下乡运动仍然在升温,但来自“老家”的慰问团已经发现了一些问题。生产建设兵团属于解放军序列,有的话不太好讲,慰问团就主要针对插队知识青年的现状提出看法,反映了以下七个方面的问题:
(一)有的地方对知识青年政治上关心不够,只作为教育的对象,没把他们看作革命的动力。偏僻地区的知青看不到报纸,收不到学习材料,听不到广播,无人过问。
(二)较普遍存在男女知青同工不同酬问题。
(三)以政治上欺骗、组织上分化、经济上腐蚀和生活上刁难等手法对女知识青年进行逼婚、诱婚;绝大多数男知青则找不到对象。
(四)知识青年患病得不到及时治疗。
(五)用各种借口挪用、克扣知识青年安置费。
(六)不少地方知识青年过于分散,影响知识青年作用的发挥。
(七)个别地方知识青年搞小集团,打架斗殴,拦路截财偷盗,甚至行凶杀人。
以上的问题,在生产建设兵团反映则不明显,主要是由于兵团组建不久,又罩在解放军领导的光环之下,知识青年中的问题尚未凸显出来,所以知青工作的落实,也只能是在一般性的教育和不断的慰问的水平下运作。
三 走访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全国生产建设兵团会议之后,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党委决定派参观学习团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去学习先进经验。
由副司令员刘琦带队的内蒙古兵团参观学习团一行30余人,1970年11月16日出发,用了25天的时间,走访了黑龙江兵团机关及二、三师机关,并参观了20多个连队和6个厂矿。
从黑龙江兵团学到了什么经验呢?在向兵团党委的汇报中,参观学习团总结出了五个方面的经验:
(一)狠抓根本,落实两个“决议”,用毛泽东思想育人建军
黑龙江兵团在育人建军方面有不少成功的作法,如在“四好”、“五好”评比中,强调三个深扎,一是深扎思想第一的观点,二是深扎一分为二的观点,三是深扎实践第一的观点。又如在教育知识青年方面,用了阶级教育经常化、路线教育经常化、大批判经常化、抓活思想经常化、办学习班经常化的“五个经常化”方法。
(二)贯彻落实两个“宪法”,“学大寨,赶涝州”,向生产的深度和广度进军
黑龙江兵团坚持以农业为主,以工业支农的经营方针,在农业生产上大抓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实行科学种田,大搞技术革新;工业生产方面大搞小土群,并且集中兵力进行较大工矿企业的建设。抓生产不忘政治,黑龙江兵团在现场政治工作方面做到了工前有动员、工中有鼓动、工后有讲评的所谓“三有”;大忙季节则天天读、讲用会、大批判、讲评会、学时事五到田间。
(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发扬南泥湾精神,转亏为盈
黑龙江兵团强调增产节约,重视经济核算,尤其在财务检查中强调要查出觉悟、查出干劲、查出教训、查出不合理的规定制度、查出超支亏损原因、查出弄虚作假和查出好人好事好经验。
(四)战备工作扎实
黑龙江兵团强调值班武装分队粮、油、菜、肉、工资“五自给”,并经常开展练兵活动,有计划地建立了一批战斗村。
(五)首长有优良的工作作风
黑龙江兵团首长的科学分工,机关的良好工作秩序,给内蒙古兵团的干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3
少数参观者对黑龙江兵团的经验有些说词,如有的人认为黑龙江兵团主观努力好,客观条件也好;而内蒙古的自然条件差,所以差距较大。还有人担心怕学到的经验无法在内蒙古兵团推广,到头来空忙一场。当时恐怕谁也没有料到,黑龙江兵团不久后就成了名列前茅的亏损单位,来自各方面的批评此起彼伏,忙于应付检讨,日子远比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难过。
虽然有这么一次“取经”,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领导并没有照搬黑龙江兵团的作法,而是走了自己的路子。
[1] 陈大强:《“黄色小说”?》,《草原启示录》,第208-209页。
[2] 谭宗远:《焚书记》,《草原启示录》,第228-230页。
[3] 刘建禄:《初次经历总难忘》,《绿色的浪漫》,第168-170页。
[4] 任亚平:《兵团生活随忆》,《绿色的浪漫》,第510页。
[5] 童英华:《我在兵团学当报道员》,《绿色的浪漫》,第339-341页。
[6] 谭宗远:《战士的诗》,《绿色的浪漫》,第189-191页;收集了更多诗作的是马长山主编的《岁月留痕——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战友诗歌集》,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
[7] 聂思嘉:《孩子们的笑脸》,《戈壁岁月》,第209-212页。
[8] 沈军:《沙漠上的小学校》,《戈壁岁月》,第67-69页。
[9] 赵幼里:《抹不掉的回忆》,《戈壁岁月》,第286-289页。
[10] 倪小路:《兵团小忆》,《绿色的浪漫》,第549-550页。
[11] 王景棣:《西水泉的回忆》,《绿色的浪漫》,第560页。
[12] 苏世勋:《草原钢城一朵花》,《绿色的浪漫》,第555-556页。
[13] 张玉芬:《苏米图碱湖》,《草原启示录》,第465-466页。
[14] 杨兰平:《采石兵》,《绿色的浪漫》,第502-505页。
[15] 叶宝生:《乌拉山下》,《草原启示录》,第398-400页。
[16] 《兵团战友报》1973年6月8日。
[17]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1970年农牧企业工业企业财务决算说明》。
[18]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1971年农牧、工业企业财务决算说明》。
[19]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1972年农牧、供销、工业企业财务决算说明》。
[20]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1973年农牧、工业、供销企业财务决算说明》。
[21] 各生产建设兵团的建置情况,详见《知青备忘录》,第10-21页。
[22] 《关于生产建设兵团会议的报告》,《农垦工作文件资料汇编》,第776-779页。
[23] 《兵团副司令员刘琦等同志赴黑龙江兵团学习参观的汇报》。